一枕惊梦

每小时多爱你一点

接过 @一个想改名字的小号  老师的仙女棒~

#瞎编乱造，请勿上升

祈愿你平安康健，岁岁年年。

 

 

 

***

 

正午从窗户捎进来的风是烫的，热浪有些灼人。王俊凯拉住窗户的把手，准备将它关上的时候，瞥见碧蓝如洗的天边飘来一朵云。

“喀哒”，窗户合拢，王俊凯转身走回店内前台，抓起遥控摁了摁。空调嗡鸣一声，扇叶翻下，开始运作。

王俊凯不太喜欢雨天，雨天电路更容易故障，而且店里静悄悄的，没有一个客人赏脸光临。他两手交叉，脸埋进胳膊内，窝在前台趴着准备午睡。

 

那是朵棉花糖似的云，纯白绵软得让人不禁多看几眼。无人知晓，它埋藏在厚实的腹中的秘密。

它在暗自酝酿一场暴风雨。

 

午后，光线倏忽变暗，王俊凯是被冷醒的。他脸仍旧埋在胳膊肘弯没动，仅仅探出一只手，在桌上摸索着把空调关掉，耳朵却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响动。

呜呜咽咽的，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在喊，但一声接一声，一直喊着没停。

王俊凯抬起朦胧的睡眼循着声源去看，瞌睡虫都被吓得唰唰跑光！

 

玻璃门外贴着个黑乎乎的身影，赫然是个人形！

 

他也不睡了，立马找了个趁手的工具在胸前护着防身，一边凝神观察门口的动静，一边轻手轻脚地靠近。

 

那人背对王俊凯站着，一动不动，也不知是死是活。

 

暴雨如注，在窗户上肆意流淌，玻璃被水痕割据，淌出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形状。门里门外，分隔成两个世界。

 

离门口只有几步之遥，王俊凯屏息，握紧手上的棒球棍。

 

“啊嚏！”

是人，活的。

他心下稍稍松了口气，紧握棒球棍的手往下垂，另一只手屈起，叩了叩玻璃门向对方示意。

 

对方转过脸来，呼吸喷在玻璃门上，晕出一小团朦胧的雾。

 

眼睛很亮，这是王俊凯的第一印象。

 

 

王俊凯拉开门把他迎进来。

 

少年缩着身体，湿哒哒的黑发贴在额角，显得他皮肤有些苍白。王俊凯带着他往里走，被暴雨浇透的他落了一地板水痕。

 

毛巾在两人指尖传递。

 

少年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，也是湿漉漉的，他身上的墨绿外套活像被雨水打蔫的绿叶。

王俊凯光是看着他，就莫名感到一阵水汽朝自己脸上扑。

 

“谢谢。”他礼貌道了谢，抬手要擦头发时，T恤内拱起一团。

 

一只小奶猫从他胸前的领口探出头来。

“喵呜~ ”

 

慌张和窘迫之下，他的脸红了。

 

 

***

 

墙上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针脚，细长的秒针漫步一圈又一圈。

 

因为一场暴雨，蝉鸣静止，暑热消散。无人光临的书店，多出的两个来客，洇湿一片的毛巾。

 

空调持续朝外呼呼吹着热风，叶片上勾着个衣架，墨绿的衣摆垂下来。

电热水壶“呜呜”叫喊，壶嘴喷出一道白雾，高高的，一直延伸到衣摆下沿，又四下散开。

 

王俊凯摁下开关，往洗净的茶杯里倒水，余光扫到小猫舒展完四肢懒懒地瘫成一团。抖落的几根猫毛乱飘，盖着毛巾的人又打了个喷嚏。

茶包被热水浸泡，噗呲噗呲鼓起肚皮。王俊凯端起杯子递到桌上，温声说：“暖暖手。”

少年正对着玻璃窗上的水痕出神，听到他这句呆了一下，这才慢半拍地又说了句“谢谢。”

 

两人一个坐在前台，一个坐在窗边，中间隔着一排排书架和过道。

不知道说些什么，只好不约而同地选择安静。然而被暴雨席卷的这个午后，十分不巧地将这两人与外界完整隔绝开来。

黑云压境，雨水漫灌，共工怒触不周山大概不过如此。

 

而这家书店，像是只装载他们二人的诺亚方舟。

 

王俊凯想到这里，前方传来书本掉落的声音，砸碎了这片静。

少年从书架边探出个脑袋，歉意地笑，“不好意思啊。”

王俊凯走过去，少年已经将书捡起放好。他看了看，搬出简易梯子，问：“你要拿哪本？”说完很自然地帮对方扶着。

细长手指在一排书脊上掠过，少年从中抽出一本，几步跳下来，潮湿的发梢扫过王俊凯胳膊，有点凉，有点痒，王俊凯不由自主往前倾了倾。清亮眼瞳望着他，说：“就这个。”

“好。”王俊凯应了，收起梯子。两个人又拉回原来的距离，小猫已经团在小沙发里睡着。

 

相安无事好一会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响。王俊凯偶尔往那边看一眼，少年看书的神情很专注。

 

挂钟走到下一格的时候，雨势小了不少。

少年抱着书挪过来，指指桌上的固定电话，问能用吗？王俊凯点点头，走到沙发旁，给他留够个人通话的空间。

好一会儿，话筒被端正放回凹槽，那边的声音响起来，他问：“这本书能不能外借？”接着又像解释，补充说：“不好意思，家里人催我回家。”

 

猫醒了，好奇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类。

少年握着笔，认认真真在借书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。王俊凯看着他笔走龙蛇，忍不住问：“你的名字很特别，有什么特殊含义吗？”

笔尖在纸上顿完最后一个点，少年才接了他的话：“‘烊’在我老家有欢迎的意思，也就是迎接千禧年。”

王俊凯收好借书卡，笑起来：“这么说，我比你大一岁。”他伸出手去，“你好，我叫王俊凯。”

少年明显顿了一下，才和他交握，“嗯，今天谢谢你……”

 

 

雨势收了，只剩零星几滴往下落。少年站在门口有些踟蹰，“猫能不能麻烦你……”

他没说完，王俊凯已经会意，“没关系，这段时间我来照顾它。”

他往书店里张望了会儿，视线在猫身上梭巡几轮，然后看向王俊凯，语气诚挚，“那就拜托你了。”说完就要扎进细碎的雨幕里，被王俊凯一把拉住，掌心多了把长柄伞。

 

积雨云散去后，天色重新亮堂起来。他撑开伞，雨珠从天空坠下，又从透明伞边滑落。帆布鞋踩过一洼小水坑，在他脚边溅起一朵花。

 

易烊千玺。

看着渐远的背影，王俊凯小声念出名字。

 

 

***

 

七月的南方小城，忽晴忽雨，全看老天爷心情。

借出去的书还没归还，天气已经来回换过一圈。王俊凯拆开包装袋，往猫盆里倒粮，突然在想，那天易烊千玺说的再见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
 

是下次再见，还是再也不见？

 

王俊凯摇摇头，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。腿却迈开来，走到那天的书架下面，核对是哪本书，又默默记了价格。

 

再不济就自己垫上，他这么想着。

 

两天后的下午三点又飘起雨。易烊千玺推门进来，打消了他的顾虑。

 

这次他背了个包，还是靠窗的位置，还完书又另外拿了一本，在桌上摊开，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写写画画。

 

王俊凯没去打扰他，那不是一个书店店员该做的事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，自己又泡了杯热茶。

 

易烊千玺抬眼看他的时候，显然也是疑惑的。好歹这还是七月，夏天。

都已经递出去了，收回来也尴尬，王俊凯随口扯了句：“多喝热水。”

大概这句话确实太经典，易烊千玺噗嗤笑出声，眼睛弯起来，应道：“好，我会的。”

 

那天下午除了看书，易烊千玺还逗了很久的猫。临走的时候，他犹豫很久，还是把猫塞回王俊凯怀里。

易烊千玺面露难色，说：“能不能再拜托你照顾它呢？”

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睛，王俊凯说不出拒绝的话。左右这只猫挺乖的，最近店里也因为它多了些客人，不是什么大问题，就这样接下了。

 

后来易烊千玺又陆陆续续借了几本书，有时候来不及写借书卡，还是王俊凯给他填上的。猫在王俊凯这儿呆得很安逸，猫粮基本上都是易烊千玺买的，但他好像有什么隐情，总是没办法把猫抱回家去，只好一再拜托，王俊凯养猫的期限也就此延长。

一来二去，他们就这样熟悉了。

 

人和人之间的交集就像谱写一首新曲，开口定调。若是没有个舒畅的开头，后续旋律再动听也很难接下去，更别提有太多唱到一半戛然而止的。但或许是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，王俊凯和易烊千玺的来往虽然很浅，却因为一个雨天、一本书、一只猫，产生紧密的联系，逐渐固定下来。

这叫什么呢？王俊凯没想出来形容。

 

他情不自禁将眼睛移向窗边，易烊千玺正埋头画画。

大概感知到自己正被人盯着看，易烊千玺抬起头。两边视线一撞，突然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，他很快把头低下去，剩下猫和王俊凯一起百无聊赖。

 

王俊凯嘴里咬着冰棍，手里捏一根逗猫棒，看猫绕来绕去地跳起来抓。一遍又一遍，屡败屡战，百折不挠。猫臂伸长了去够羽毛和铃铛，虎头虎脑，毛绒绒。

一人一猫，玩得不亦乐乎。

雨又快停了，易烊千玺拉开椅子站起来，伸伸胳膊抻抻腿。王俊凯把逗猫棒一扔，靠在前台看他，突然觉得这人和猫挺像。

离店前，易烊千玺塞给他一个小玩意儿，说是下午坐在窗边突发奇想做的。

“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，但愿好运伴随你。”他笑着这样说。

 

简短告完别，王俊凯才有心思拆开看。

“晴天娃娃啊……怎么不是雨天娃娃呢？”他语气里好似有些遗憾。

 

这份遗憾很淡，却一直绕着他转。他回家和婆婆问候，陪着婆婆散步，吃完饭，刷掉碗，直到上了床铺他还无声叹口气，和晴天娃娃那张简易笑脸大眼对小眼。

他捏着晴天娃娃瘦瘦扁扁的不规则身体，灵光一闪，一骨碌爬起来，连夜赶工，往晴天娃娃身上绑了个小风铃，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挂在书店门檐。往后易烊千玺每次推门进来，都会带起一串清脆铃音。

 

王俊凯开始期待雨天。

 

***

 

七月快收尾的时候，台风已经过境，天气也跟着稳定很多。雨一停，暑热很快爬上脚跟。

 

不论是蹭空调，还是看书消遣，书店的访客都明显增多了，但靠窗的位置总空着。王俊凯习惯于给易烊千玺留位置，不管他来不来。

 

蝉鸣叫得越来越响，偶尔王俊凯也会坐在窗边，感受易烊千玺看过的视角和风景。

阳光很浓，照得树叶更绿。他眯了眯眼睛适应过亮的光线，想起那天易烊千玺被打湿的墨绿外套。

 

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，问问他的画怎么样了吧。

 

令王俊凯意外的是，当他像没话找话般提起这个话题，易烊千玺突然反过来问他能不能抽个时间一起出门采风。

他脑子都没来得及反应，头已经点了，过后才控制不住地雀跃起来。到日暮归家，婆婆都忍不住偏过头来问他：“嵩嵩今天捡钱啦？”王俊凯搀扶着婆婆慢慢往前走，回答说：“没有啊！”

尽管这样否认，话尾却是高高飞扬的。婆婆含着笑，慈爱地拍拍他手背。

 

采风要去郊外，在小城边上。这和照看书店不一样，中午多半赶不回来。

本来王俊凯还担心留婆婆一个人在家，但她一个劲儿赶他，说嵩嵩出去玩吧，偶尔也要放松一下，不能总对着我这个老婆子。王俊凯只好备齐一天的饭菜放进冰箱，又拜托隔壁邻居帮忙照看。

提前和书店老板讲好，请了假。出门时，婆婆站在门边冲他招手。王俊凯背着双肩包，挎着个水壶，突然有种错觉，自己好像变成儿时要郊游的小朋友。

 

 

他在汽车站和易烊千玺碰面。

除了必备的画具，易烊千玺称得上简装出行，看到他大包叠小包还惊讶了下，轻声说自己忘了准备。王俊凯笑起来，说：“没事儿，有我呢。”

 

检完票，上了车，座位三三两两差不多坐满。有乘客催促，司机看了眼挂在车座中央的电子表，老神在在地冲后面喊：“还有一分钟咧，咱准时发车！”

 

易烊千玺坐在左侧靠窗的位置，望着外边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引擎轰鸣，他才转过脸说：“我很期待。”眼瞳里亮晶晶的，不知道是盛夏的阳光反射其中，还是真的有小星星在闪。

光线从他身后车窗照过来，将他整个人柔柔包围。被他脸上的灿烂笑容晃了眼，王俊凯却舍不得将眼睛眨一眨，定定地与他对视，也笑起来。

 

车轮转动，汽车开始匀速前进。在驶出车站时，突然有个女人冲到路口拦车，把司机吓了一大跳，连忙猛踩脚刹。易烊千玺也跟着往前猛地一栽，却没磕没碰，第一时间被王俊凯护住脑袋。

王俊凯想起来还心有余悸，担忧着连声问他有没有事。易烊千玺摇摇头，把王俊凯的手牵过来看，手掌已经被自己撞红。

“你傻不傻？我就算撞上去，也只是磕到前座的靠背啊！”易烊千玺拧着眉，语气有点急了。

“我没想太多……”手被对方握着细看，王俊凯有点不好意思，想抽回来。反而被易烊千玺握得更紧了点，嘴唇靠过来轻轻吹了吹。

“呼呼痛痛飞~ ”

 

一时之间，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跳声更聒噪些。

 

 

***

 

汽车停稳，拦路女人上了车。司机叨叨责备着“就算再着急也要注意安全”之类的话，女人一边道歉，一边往里面剩下的空位走。

她的头发跑得乱糟糟的，气还没怎么喘匀。不知道是不是王俊凯多心，经过他们这一排的时候，女人似乎多看了几眼，坐在他身边的易烊千玺也跟着身体紧绷了下。

 

可能是他想多了。

因为没过一会儿，他就发现易烊千玺的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。

他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往那边倾了倾，易烊千玺顺利靠住他肩头，没有烦恼似的，安安稳稳睡着了。

 

下车后还需要再走一段路，但云阔天清，眼睛被美景治愈，连带着双腿都不觉得有多累。郊外视野开阔，他们的眉目也跟着舒朗开来。

他们找了处小山坡，在树下卸了身上的行李。休憩了会儿，易烊千玺站起来四处打量，选定地方，搭好画架。

王俊凯问他准备画什么。易烊千玺神神秘秘，笑着说是秘密。

 

蓝天，白云，清泉，草木，郊外可以采的景有很多。站在画架后，顺着将视线前移，可以望见下方一丛蓝紫色的不知名小花，星星点点，随风摇曳，在一片葱绿的草叶间忽隐忽现。

王俊凯心下了然，走回去靠着树干坐下，捧起书看，没来打扰。

 

正午日光烈了，饥肠开始辘辘。书页投下一小片阴影，王俊凯知道是易烊千玺走近，所以他合了书，抬头去看，正好对上目光。

 

他们默契得像结识多年的老友。

 

或许在另一个时空，他们确实相伴着一起成长，一起做一些伟大的事，共享泪水、失败、成功以及喜悦。不然他们的相遇怎么像螺丝和螺帽，如此契合。

 

王俊凯的思绪没能跑偏太远，易烊千玺夹起一个饭团和他的相碰，“干杯！”

 

 

下午，易烊千玺发觉自己刚刚选址不妙。

 

太热了。

 

他搬起画架挪了挪。王俊凯把书放一边，过来帮他的忙，眼睛扫到未完成的画，果然是蓝天绿树，一片花丛。

王俊凯就站在旁边给他撑伞、扇风，但易烊千玺的脸颊还是热得红扑扑的。

又画了半小时，他把笔一收，躲树荫里乘凉去了。

王俊凯笑他是幼儿园甩手不干的小朋友，特别大人样地落在后面收拾起东西，易烊千玺又跑过来拖他的手，“别介呀，累死了，我们去玩儿。”

 

这附近有条山涧，是邻近小孩儿夏天玩水的好去处。水很清，底下沉着不少鹅卵石，鱼虾成群从石缝间游过。仔细一点找，还能看到水底的晶石，是大自然的天然造物，很漂亮。

易烊千玺发现一颗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，“哇”的一声扑过去，献宝似的举起来给王俊凯看。

白色晶石一面被水流冲得光滑，另一面晶体嶙峋，把光线折射成彩虹。

王俊凯忍俊不禁，手圈成话筒递到易烊千玺嘴边，清清嗓子开口问：“这位小朋友今年几岁啦，上大班了吗？”

“去你的！”易烊千玺气恼，泼他一脸水花。

王俊凯自然不甘落后，一弯腰就掬了水泼回去。

 

互泼了半天，两个人衣衫都湿透。闹得尽兴，笑得也肆意。

王俊凯看着易烊千玺笑出来的两颗深深梨涡，突然察觉一件事。他看起来总是安静的、沉默的，从没这样笑过，更没这样——王俊凯又看了一会儿——易烊千玺从没这样鲜活过。

 

他们坐在水边，晒着太阳晾自己。

易烊千玺脚还踩在水流里，踏着水花。没多久就安静下去，像他平常那样。

他侧过脸来看向王俊凯，没来由地问他：“我是不是很奇怪啊？”说完又像怕看王俊凯的反应，迅速把头低下去。

王俊凯说：“怎么会呢？”

 

“其实我很羡慕你……”许久，易烊千玺轻轻说了这么一句。

 

他抬起脸，王俊凯才看清楚，那双一直清亮的眼睛迷茫又彷徨。

 

还有些说不清的哀伤。

 

 

返程时大约是巧合，他们又碰到那个拦车的女人，就坐在他们侧后方。

下车后易烊千玺和他挥手告别，王俊凯走远了，又忍不住回头看。

 

他看见那个女人跟着易烊千玺，心里有些担心，就拔腿追了上去。

离得近一些，才听见女人喊：“千千。”

 

女人神情隐忍，说：“儿子，你能不能理理妈妈？”

 

 

夜晚，王俊凯难得失眠了。

他想到易烊千玺看的书，想到易烊千玺描的画，想到易烊千玺的眼睛和笑容，想易烊千玺此时此刻可能在做什么，会不会和他一样想着某一个人，想到辗转反侧睡不着。

 

他想，易烊千玺身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。

 

他想，但他依然不受控地开始喜欢。

 

一天比一天，还要多。

 

 

 

***

 

八月，晴天居多，暑气更重。

 

易烊千玺好几天都没来，每次风铃响起，王俊凯却还是会抬眼去看。

 

反复几次之后，期盼和失望也累积得多起来。王俊凯最终走到门边，把晴天娃娃风铃卸下，放进前台抽屉。

 

他把自己因等待而生发的焦躁和滋长的想念，也一并放了进去。

 

期间，店长来过几次书店，夸王俊凯就算兼职也很认真。王俊凯想了想，委婉提出辞职。

 

暑假所剩无几，开始进入倒计时，他希望多留点时间陪伴婆婆。

 

还有一点他没说，他打算找到易烊千玺，和他说一说自己的怦然心动，不让这个夏天留遗憾。

 

店长速度很快，一周后就招到合适的兼职店员，批准了王俊凯的申请。

王俊凯领完薪资正准备回家，接到家里的来电，是邻居阿姨打的。

“小凯，你快回来！你婆婆摔倒了！”

 

婆婆年事已高，王俊凯知道，老人摔跤可大可小。他心急如焚赶到医院，婆婆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，看到他着急的样子，还是同往常一般，拍拍他手背，眼尾笑出慈爱的皱纹。

“嵩嵩，我没事儿，别怕啊……”婆婆反复说着，让他不要担心，声音明显比平常虚弱不少。

王俊凯的眼眶迅速红了一圈，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，深呼吸一口气，才转回来笑着应一声，“好。”

 

他一直照看到婆婆睡着，才起身走出去掩好门，问医生具体情况。

 

医生说有点严重，左小腿骨折，年纪太大了，新陈代谢慢，就算恢复好了也不太能走路。

最后医生还建议最好给老人做个全面体检，看看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，比如内脏的损伤就很不明显，光看是看不出来的。

 

王俊凯默默记下了，在医院外面的走廊打电话给爸妈，告知婆婆的情况。

这一晚，王俊凯切身体会到那句话——“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”。

 

夜已经深了，天上一轮圆月高悬，映照着医院走廊边上的树。明明月光这么亮，王俊凯却只觉得这白色的月光是冷的，透着寒气。

 

在外头站了半宿，他才迈开腿往病房的方向走。

 

 

王俊凯设想过各种情景，就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易烊千玺。

不在安静的书店，不在喧闹的街市。在医院，一个生死交替的地方。

 

他急急走上前去，问易烊千玺怎么了。

易烊千玺扯了扯口罩遮住大半张脸，说：“重感冒。”他后退几步，离王俊凯远了点，“别传染给你了。”

王俊凯问：“是因为那天玩水后吹了风吗？”

易烊千玺顿了一下，含含糊糊地回答：“大概是吧。”

 

他们坐在病房外面的长凳上，一个在左，一个在右。

王俊凯看了看病房内，被子好好地盖在婆婆身上，空调也没问题。可能是一直紧绷着情绪，突然放松下来，也可能是其他说不清楚的因素，王俊凯的情绪一下子低得很明显。

这一刻在易烊千玺面前的他，太脆弱了。

脆弱到易烊千玺想抱抱他，但最终只是收回伸出去的手，安慰他道：“别担心，婆婆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

王俊凯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说：“爸妈工作很忙，我小时候是婆婆带大的。就算长大以后，我去别的地方读书，每年放假还是会想回来看看她、陪陪她……”王俊凯停了一会儿，才继续说：“我……我真的想象不出如果这个世界上，再也没有婆婆……”他没能把话说完，头向另一边偏下去，不让人看清他的神情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。

 

易烊千玺听出他话里的哽咽，没再克制，抱住了他。

 

那个晚上，易烊千玺的衣襟湿了一片。

 

 

很快，王俊凯买好轮椅，推着婆婆做完了必要的几项检查。

有时候他去医院食堂或者楼下菜馆买粥买饭，会碰到拦车女人，也就是易烊千玺的妈妈。

王俊凯很有礼貌地打起招呼，说自己是易烊千玺的朋友，之后更是把易烊千玺的买饭任务给承包下来。因着这层关系，易妈妈也会时不时过来帮王俊凯照料婆婆。

这让王俊凯很过意不去，易妈妈却说：“有些事儿，你一个半大男孩儿始终也是不好帮忙的呀，就交给阿姨吧！”

 

没过几天，检查结果出来了。情况很糟糕，婆婆已经肺癌晚期。

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，婆婆显然心里有数，只是一直瞒着家里人，不想大家替她担心。

王俊凯当时就坐在病床旁边，听到这个消息，没能控制住情绪，当场就哭了。

婆婆还是温温柔柔地拍拍他手背，笑他：“我们嵩嵩都这么大的人了，怎么还哭鼻子呀？”老人家的手布满岁月的痕迹，早就说不上柔软，却有种干燥的温暖。王俊凯被这样拍拍，眼泪更是连串地掉，婆婆一开始还能把手伸过去开玩笑，“接金豆豆喽。”

后面看他哭得凶，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，自己心里也疼起来。“婆婆自己知道的，这病都好几年啦。本来前两年就该去了……”话说到后面就哽咽了，脸侧到病床另一边，偷偷抹眼泪，“可能老天爷也知道婆婆放不下嵩嵩，所以又让我多看了好久嵩嵩哩！”

 

易烊千玺知道这件事后，过来陪了王俊凯很久。易妈妈也来探望慰问，婆婆却说：“哎呀，大家都快快乐乐的，说不定老婆子又能再多活两年嘞！”

 

夏天，就这样变得伤感起来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出院前一晚，特地和王俊凯告别。

王俊凯看了看易烊千玺最近不离身的帽子，没有多问，只是提起他很早之前就想确认的事，“你是不是在准备高考，美术生？”

易烊千玺看着他，缓慢地回答：“是。”

王俊凯说：“那么，小朋友高考加油啊。”

易烊千玺说：“好。”

王俊凯告诉他，自己是在读大学生，书店只是假期兼职。他还画了幅简易的平面地图，指给易烊千玺看他想考的大学和自己之间的距离，并且画了好几种路线，告诉易烊千玺可以怎么走。

“如果你来了，一定要记得找我。”

易烊千玺只是抿着嘴唇点头。

王俊凯不放心似的，又解释了一遍路线，絮絮叨叨的像个小老头，“我会一直等……”他的话没能说完，就被另一双唇堵住。

 

“你好啰嗦！”易烊千玺的眼睛湿漉漉的，快要下雨了。

 

夜那么长，路那么远。他滴在他唇边的泪，很咸。

 

 

 

王俊凯怎么也没想到，这次告别，竟然成了永别。

 

 

 

***

 

九月，婆婆的病情急剧恶化，最终没熬过那个秋天。

 

婆婆临终前最记挂的还是她的嵩嵩。

但那个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了，勉强把手抬起来一点，没能再做什么动作就走了。

 

王俊凯知道，那是婆婆习惯性地想来拍拍他手背，安慰他。

 

王俊凯哭到力竭。葬礼过后，再支撑不住，大病了一场。

 

 

至于易烊千玺，他们那时交换了彼此的电子邮箱。

起初王俊凯还能收到易烊千玺的来信，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，没再收到过。

 

对于王俊凯而言，那年夏天的雨季过于漫长了。汛期积攒的雨水一直奔腾着，始终无法入海。

 

寒假的时候，王俊凯做的第一件事是买票回去了一趟。

南方小城的冬日没那么冷，呵气都没白雾。水汽重，他和婆婆曾经住过的家门已经有了锈迹。

邻居阿姨和他打招呼，惊讶道：“小凯怎么回来了？”王俊凯只说“回来看看”，婉拒了阿姨的吃饭邀请。

 

他转头去了书店，现在是店长自己看顾。听她说儿子如愿考上理想大学，王俊凯说完恭喜，退出去在街上慢慢地走。

 

这里的人和物，和记忆里相差不大，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变化。

他无比怀念和婆婆生活的那些光阴，现在却只能面对冰冷的墓碑。他想找易烊千玺，却不知道从何找起。

他突然发现，自己是如此无能为力。这令他感到挫败。

 

街上行人往来，有高中生从王俊凯身边经过，书包上的玩偶挂坠一晃一晃。王俊凯突然想起什么，转头朝书店跑去。

他跑得很快，很急，冲到店里就问店长有没有见过一个晴天娃娃。怕店长想不起来，还伸手不断比划着大小形状。

店长回忆了半天，遗憾地告诉他：“没有。”

 

第二年开春，王俊凯还没彻底死心。

清明节，王俊凯又回去一趟。他告诉自己是来给婆婆扫墓的，但走在路上还是控制不住四处张望。

很可惜，他没能再遇见易烊千玺。

 

王俊凯反反复复，给了自己很多次理由回去看看，一次两次三次，无数清晨和日暮，他都没再见过那个少年。

 

电视剧里，伍佰唱着《Last Dance》,时光开始倒转，女主睁眼就见到想见的人。王俊凯看了以后，甚至去二手市场淘来磁带。但不管他放多少遍《Last Dance》，奇迹都没能发生。

毕竟，这是现实啊——不存在任何妄想的现实。

 

时间流逝越久，那个充斥着雨水、邂逅和离别的夏天越像一个梦，是王俊凯不愿醒来的长梦。有时候深夜梦醒，他甚至也怀疑起来，那些真的是曾经存在过的吗？

他的心动，他的欢喜，渐渐埋藏了。

 

慢慢的，王俊凯收拾好心情，下定决心认真生活。专业课学习、社团活动、学术讲座……他一天天重复着琐碎平凡的大学生日子。

只是在每一个雨天，他都得花上一点时间调试情绪。

 

 

转眼到了大四，他们专业计划制作一个毕业视频，需要到校外采集一些空镜。

王俊凯返回宿舍背电脑，准备在路上继续赶自己的毕设，突然发现邮箱多了封未读。

 

是封无主题邮件，正文第一句话是——“你好吗？”

还带了个压缩包附件。

 

同学打来电话，催他快点儿。王俊凯匆匆往下多扫了几行邮件内容，来不及细看，合上电脑就往外跑。

 

 

不知道为什么，王俊凯又想起那个夏天，脑海里已经控制不住，不断闪回一些画面。

 

 

 

***

 

信：

 

你好吗？

 

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。

 

对不起，是我太懦弱了，隐瞒了太多。那么，如果我现在向你剖白一切，会太晚吗？

 

从小我就知道，我是个怪人。

别的小朋友可以自由自在地追逐、奔跑，但我永远只能站在窗边张望。一些正常的举止对我来说会变成激烈运动，后果就是头晕，甚至昏倒、生病。

那时候我还不认命，会偷偷做一些不被允许的事。可我总晕在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，以各种不体面的姿势。慢慢地，我就学乖了，谨遵大人们的命令。

长大一点之后，我终于明白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原因——我的大脑里有颗肿瘤。

你看，我真的是个怪胎。

 

我的童年是在医院和药物里度过的。后来各种条件准备妥当，我开刀做了手术，告别了那颗肿瘤。

当时的我别提多开心了，终于能和普通人一样，正常读书、上学。虽然还是不能奔跑追逐，但已经进步很多了，不是吗？

 

可惜啊，或许我真的不走运。

在高二那年，我又复发了。可能我终归依然是个怪胎，所以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怪胎的命运。

 

检查之后，医生说现在还是初期，可以靠药物治疗，先观察看看。

我停学了，在家开始无限期的休养。

 

因为我有这样的病，父母为我费尽了心力和精力。但与此同时，我也非常讨厌他们。比如我妈，她就觉得我像个陶瓷，一不小心就会碎了。所以这也不让我做，那也不让我去，我恨透了这种监狱般的看管。

碰见你的那个暴雨天，我和他们刚大吵了一架，还在路边捡到只小流浪猫。我觉得某种程度上，它和我同病相怜，一样的可怜。

 

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。

 

起初总在雨天去书店只是巧合，后来是我刻意。

我在想，你是不是会因此多记住我一点呢？

 

原谅我之后的不告而别。

在医院看见你，我真的吓了一大跳。那时候我讨人厌的病突然恶化了，医生说不排除变成恶性肿瘤的可能。

 

每次都是这样，在我重新燃起希望的时候，命运就给我一记重击。

但其实那时候，我的想法开始转变了。可能因为婆婆的乐观，可能因为你的期盼，我积极接受了化疗，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。

所以后来你见到我，都是戴着帽子的，因为我剃光了头发，在为化疗做准备，不想你看见我那种丑样子。

 

可是，还是对不起，因为我的不坦诚，因为我是个胆小鬼。

我不知道这次治疗和手术有多大可能成功，可能我也会和婆婆一样，从此变成天上的一颗星，只能远远地看着你。

所以我选择了隐瞒一切。

 

就算这样，你还是坚定地说会等我。

 

这种时刻，我多么希望我可以是个正常人啊，能有健康的体魄。

 

我下定决心，如果我熬过来了，就向你展现一切。我记录了每一天的自己，开心的、不开心的，痛苦的、微笑的，都在这个附件压缩包里。

 

很想问问你，如果现在我鼓起勇气，重新走到你面前，你还能认出我吗？

 

 

 

***

 

王俊凯刷卡进地铁的时候，正赶上上下车的间隙，人潮十分拥挤。

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孩和他撞了一下，王俊凯被人群推挤着向前，回头只看见男孩隐在鸭舌帽下的一小片侧脸。

 

墨绿外套，书包上挂着个眼熟的晴天娃娃。

 

王俊凯呆住了，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。反应过来之后，他立马逆着人潮往回走，最终还是难以抵挡汹涌人潮，被挤着上了车。

 

地铁指示灯跳成红色，持续鸣响警示音。

 

王俊凯着急下去，但在这沙丁鱼似的车厢，他半天都踏不出去几步。

 

车门即将关闭的一刹，鸭舌帽男孩突然朝他这边看过来。

 

人来人往的地铁站，风铃响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End.

 

 

 

 

#千崽21岁的每一天都要快乐 ~~

下一棒  @曦曦BB  老师，接住啦~